Saturday, December 30, 2006

【轉載】給未來的諒

有一天,諒會長大,可能是青春期,可能要面對個什麼人生的決定,那個時候,我已經老了,可能已經變得腐臭。給的建議,恐怕也是糟糕的。既然這麼想起,不如趁此獨立的時節,先寫下這封還未寄出的信。

諒:

爸爸在寫這封信的時候,你剛學會自己站起來,還在練習跨步走出去。你整天都很忙,忙著站起來,走出去,跌倒,站起來,走出去。你對自己的進步好像很高興,即使失去平衡跌倒了,還是笑著一直練習。

爸爸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台灣還沒真正建國,還被美國跟中國兩個大國挾持著,不時用經濟跟武裝在要脅壓迫,是一個很奇怪的狀態,對內看好像是個國家,往外看卻好像什麼都不是。剛好這幾天,中國的政府通過了一個叫〔反分裂法〕的法律,想要用這個法律當根據,合理他們侵略台灣的企圖。這實在不高明,搞得台灣又熱鬧了起來,也讓很多人跟你現在一樣,要做一些決定,不同的人,根據自己的信念在忙著要建國或者忙著要跟中國合併或者忙著要維持這個奇怪的狀態。

幾年之後的現在,台灣應該已經不那麼奇怪了,你也早已不是在處理站不站,走不走的問題,讓你煩惱的反而是現在要怎麼選擇。爸爸跟你講一個故事,跟選擇有關,是發生在爸爸跟媽媽剛認識那年。

爸爸在政大讀書的時候,除了新聞系,還修了教育輔系,畢業之後如果經過實習一年,可以去當高中高職的老師。但是大學畢業之後,爸爸沒有直接去實習,而是先去唸了勞工研究所,又去當兵,到要退伍的前半年,才提出實習申請。

要去實習,有一個資格審查的程序,要看這個人是不是有足夠的知識去教某一個科目,所以申請人要提出成績單,並且填寫一些表格。簡單說,除了教育學分之外,他們還要看你大學及研究所期間修了哪些〔和要教的科目〕有關係的課,各自得到多少學分。到底是要幾個學分爸爸忘記了,比如說,總共要四十個相關的學分好了,當時,爸爸至少有五十個相關學分。反正是超過標準就是了。

但是,最後審查沒有通過。原因是爸爸當時遇到了一個糟糕的審查人。

說得詳細一點是這樣,爸爸是申請要去教〔社會科學概論〕這個課,資格審查是由當時政大社科院負責。當時不讓我通過的原因,是說規定一定要有〔社會科學研究方法〕四個學分,而爸爸提出申請的成績單,包括大學時的〔傳播研究方法〕三個學分以及研究所時〔勞工社會學論文寫作〕兩個學分,審查人認為後者的課程名稱並沒有〔研究方法〕四個字,所以認定我不夠一學分。

我知道這個消息時很驚訝,但我覺得一定是因為他不知道〔勞工社會學論文寫作〕這堂課的內容,正是在教研究方法,如果我去跟他說明清楚了,應該就沒有問題了。所以,我跟打電話來通知我的秘書約了這個審查人的時間,跑去學校跟他說明。剛開始,雙方都還很平和的在談,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說明,他還是在名目上打轉,認為他不該承認這個學分是有效的。所以後來,爸爸就不高興了。

〔老師,你這樣真是讓人灰心,讓人不想再繼續跟你玩這個遊戲。〕
〔你以為教育是遊戲嗎?教育是神聖的工作,而我們的任務,是替教育部把關,不可能讓不合資格的人取得資格〕他說。
〔老師,即使你不相信這門課真的在教研究方法,我在政大社科院的勞工研究所取得碩士學位,你還是認為我沒有一學分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能力,你是不相信自己院裡的勞工所的學歷嗎?〕
〔你怎麼這麼說話,這是你跟勞工所之間的問題〕
〔怎麼會是我跟勞工所之間的問題,如果你不是認為勞工所的學歷是假的,就是你的認定方式有問題〕
〔那我問你,研究方法最重要的三個原則是什麼?〕

我當時真的完全嚇呆了。我寫了一本論文(雖然可能不是好論文),有三個符合資格的教授口試,並認為我足以獲得碩士學位,而使我拿到了一紙證書,連這張他自己的學院發出的學位證書都不足以說服他了,難道我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能說服他?我生氣且覺得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竟然得意了,說:你連這個都不會,我要怎麼相信你,答案是blah blah blah。

這個事情後來的發展也該讓你知道,他決定把我的申請表先擱置,在我跟他〔證明〕我是否真的值一學分之後再做通過或不通過的決定。於是我去勞工所找授課的劉梅君老師說明原委,請她出面說明這堂課的內容。劉老師得到的答案同樣令人意外,她說:我已經跟他說明了課程內容,但他說你的態度很不好,要你交一個研究方法的報告給他,證明你有學過研究方法。

最簡單的解決或許是把以前的作業印出來,送去給他,就算了事了,但爸爸選擇不交這份多餘的報告。爸爸不交報告的理由很簡單:如果那堂課確實不能被認定為研究方法的課,那麼在遵守規則,或如他所說要為教育部把關的原則下,就算我交了報告,同樣不合標準,他不該讓我通過。如果那堂能被認定為研究方法的課,那麼我成績單上的兩學分已經符合標準,沒有必要再交報告,他就該讓我通過。

他開口要我交報告,我就認定他知道這門課是研究方法的課,他知道在道理上他應該要讓我通過,也知道他先前做了錯誤的判斷。有可能是他不願這樣承認,所以要我交報告,以保留顏面。也有可能他覺得爸爸那天的態度很不好,要給我一個教訓。也有可能他要讓爸爸知道他才是掌握決定權的人。真的原因只有這個教授自己知道,但總之,他擺出了權威的姿態,用冠冕堂皇的話,做出了沒有道理的要求。

結果咧?爸爸當然就沒辦法實習,也沒有當老師,簡單說,也就是換一個人生的方向罷了。

你現在正面對一個自己的決定,爸爸當然可能會跟你扯一些這樣決定那樣決定的長處短處,也有可能你會遇到類似這樣的人,橫擋在前面。但你的未來,還是你自己要決定。爸爸只能建議,或者可以試著用這幾個原則,來幫助你自己做決定。當然要不要這麼做,依然是你要決定。

第一,要講道理。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雖然你自己對的時候,你不一定要像爸爸年輕的時候那麼衝,但對就是對,不對就是不對,不會因為他/她是老師他/她是教授他/她是爸爸媽媽,他/她就一定對,也不要因為他/她的態度是你喜歡或不喜歡的,而去推定他/她就是對的或錯的。

第二,你要知道,不管按你自己的計畫,或是無法按你自己的計畫,或是沒有自己的計畫,沒有一個決定會是輕鬆沒煩惱的,所以寧願決定之前多想想,但決定之後不要後悔,因為再後悔也不能重來一次。麻煩就去面對和處理,即使處理不了,失敗,並不會怎麼樣,錯了,同樣不會怎麼樣。承認失敗和承認錯誤,然後願意改變自己補救錯誤,是最勇敢的,雖然你也不一定需要勇敢,但真的沒必要後悔。

其實不只你,每個人都常常要面對選擇。爸爸媽媽一個是讀勞工的,一個是讀身心障礙福利的,我們不那麼熱心建國,反而比較關心要打造一個怎麼樣的社會,我們更關心社會裡的階級問題以及實際的生存問題。選擇這種好像不會富有的領域關心,我們就是認為這是對的,不曾後悔。當中國通過之前提到的這個〔反分裂法〕的時候,我們全家在英國,現在的中國,就像爸爸那時遇到的那個審查人一樣,只顧顏面卻不打算講道理,也說了一堆民族大義血濃於水之類的話,也擺出了威權的姿態,也規定了台灣應該要怎麼做,他才不會動武。

在這個聽起來好像很危險的事情上,我們還是選擇了不接受他無理的要求,而選擇公開表達我們反對侵略的立場。同樣的,這或許不是最簡便的解決,可能,也會壞了一些什麼計畫內的事。那結果咧?真正的結果反而是你已經知道了,而我現在沒辦法回答。

在我們的時代,我們都看到經濟及政治的威權者橫擋在前面,或者壓迫,或者欺騙,但我們也都看到你跌倒時和站起來時的笑容。爸爸要告訴你,我們是被你的笑容鼓舞,而選擇繼續嚐試,也願意相信我們的這一點參與,會讓未來有些不同,更希望這些不同,能讓我們有像你這時一樣棒的笑容。

你的現在,無可奈何地承受了我們的現在的結果,雖然你的現在應該同樣有另一批威權者橫檔在前,但照爸爸天真的個性,覺得一定是比我們的現在還要進步了。爸爸如果用這個當證據,跟你說只要努力,就會有成果,那一定是在騙你,因為有更多時候不是這樣,但選擇自己相信是對的事來做,是很過癮的,雖然你也不一定需要過癮,但我還是跟你說我的感受。

正在不知如何決定的你,也許愁眉苦臉,我也知道不同時代必然有不同的困境,你的困境或許是我們無法理解的,但你別忘了,你一歲時的那種,為了一點點進步而展現的笑,有飽滿的力量。

決定在你,承受在你,如果還是需要跟我們討論,如果這個年紀的我們還是你心目中合格的討論者,我想我們是隨時願意的。在那之前,你要不要先笑一個。

爸爸
24/03/2005
Barking Jazz

重新轉貼上這篇書信,也讓我重新審視自己。
調整自己的腳步,再出發。

經過一連串的挫折之後,我可能要說聲:抱歉,我只能做到這裡。
或許,有些人會說,我並沒有錯。同時也會聽到一些反面的說法。
但,對於僅僅只能做到這裡,我個人致上無限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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