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醫生
事實上,我的bipolar disorder在病歷上寫著「已緩解」並且不再服用情緒性藥物已經超過3年了。但,我還是繼續用這個Lable: bipolar disorder,這個稍後再解釋。
近來,我就像是一個極為普通的New Yorker一樣,每周跟醫生談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不等。其實我一定不適合生活在New York吧,但是對於那裡的卻一直在內心裡存在著某種特別的情愫。一如,每個人都知道我非常討厭台北,但是我卻確確實實在台北生活過,既沒有覺得特別不習慣,也沒有感到特別痛苦。頂多,只是覺得台北還是跟我印象中一樣,蠻差勁的一個城市。但是,台北真的可能沒什麼好醫生。總有這種感覺。
醫生是一位專攻催眠專長的人,他很怪。他知道我這麼形容他,應該會覺得很驕傲,然後又要告訴自己不能表現出高興的樣子。醫生,別忘了,你說過,我也很怪。而且,如果一個人怪,那他會愈來愈怪。彼此彼此。
這回再看到他,他顯得格外疲累。雖然是我的時間,他利用5分鐘的時間讓自己休息。這也是必須的。醫病關係其實充滿各種變數,不過,彼此確認規則之後,其實,剩下的化學作用與自由發揮,倒是覺得是可以被接受的。如果他已經過度疲累,還要強撐著跟我說話,品質降低和對於他個人的傷害性是必然會產生的。5分鐘後,他告訴我,他覺得他的腦袋好多了。
接下來,換我聽他說話。
嗯,沒看錯。這一次大部份的時間,是換我聽他在說話。他自己雖然也認為跟病人訴苦是一件蠻奇怪的事,然而,我自己倒沒覺得那麼怪。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出口。加上,我個人在「傾聽」的能力似乎一直高過於「說」。一如,我在進入診間前,才和一個患有妄想的病人聊了15分鐘,他已經在醫院裡住了超過20年左右了吧。一個57歲的先生,我們一起在微雨的下午抽煙,他聊著自己的事,最後告訴我:下個禮拜見喔。然後露出非常自然的微笑。
醫生和我分享了許多他去上課的經驗,和催眠有趣的地方。雖然覺得極為有趣,但從來沒有開口說過:請幫我也催眠一下吧。他開始從我的回應中印證自己這半年來的轉變,我反而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心理師一樣,聽,並且適時回應。大概只是這樣而已。雖然可以感覺得到更多,但也沒說出口。侵入性太強的對話,極有可能造成難以想像的傷害。這種情況,我們就必須體會到人自己的防衛能力在保護個體的部份,然後順其自然。
整個院區其實分為三區,他說,他希望某一個區域是他家。他說,我可以過去看看,只是不能進去而已。抱著好奇心的趨使,我走到那區去,跟另一個先生聊了起來,並且又跟他借了火。一起抽著煙,聊著裡面的生活。他說,他住了10多年了,也沒什麼特別不習慣。是一個胖胖的,笑起來好像很頑皮的先生。他又很熱心地告訴我,他的值班時間,我可以到門口去看看他。我笑了笑。
醫生似乎不太擔心我和這些人接觸時,會不會造成什麼問題。好像,在某個程度上,我是一種橋樑。或許,我下次會試著問他們,我可不可以為他們拍拍照吧。
這些臉孔,太過於鮮明,是如此自然地令人吃驚。他們並沒有真正習慣那樣的生活,似乎只是時間一久,他們也沒什麼可以抱怨地繼續生活在那裡而已。還有,眼神當中對於自由的渴望,怎麼也掩蓋不掉。不管是妄想或是什麼其他的狀況,即使,他們告訴我,他們每天的早餐都是外星人送來的,我大概都會覺得非常開心吧。說不定,更好奇地想問,外星人送來了什麼?
對於自己老是進出精神科,其實,蠻同意那句話:原諒,但不遺忘。曾經背負在我身上的病名,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過去式。並不需要被其他人原諒,也不需要刻意去遺忘。它曾經造成某種程度上的傷害,但我也不過是這個治療過程歷史中的一小部份而已。
倒是醫療體系在轉變,醫生愈來愈像庶務二課,只差不用掃廁所、換燈泡。或許,醫生還比較願意做這些。這些讓醫療人員分神而頭痛的情況,愈來愈糟。我們如何讓病人們受到更好的醫療品質呢?我們每年繳的健保費可不是用來蓋比醫院還大,還美麗的健保局辦公室,也不是用來讓他們每年都有4個月的年終獎金可以拿。每年減預算,卻總是沒減到這些人頭上,反而減到第一線工作人員與病患頭上,真是個亂七八糟的措施啊!